暮色还未完全沉落时，暗影已悄然爬上檀木殿的朱漆门。
海彤握着绣着金龙的丝帕，指尖冰凉如霜。她第三次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——碎石滚动的钝响，夹杂着铁器磨擦的尖锐。那脚步比毒蝎蛰人的声响更教人惶恐，由于自四年前起，每到月圆之夜，它总踏着那条暗廊直抵御书房。

殿角的烛火忽然灭了。

「殿下可曾见过这片竹林？」战胤的声音裹着风掠过耳畔。
海彤下觉悟后退，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干。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碎响，和她急促的呼吸混作一团。这片竹林是皇城有名的凶地，每至夜半便有冤魂啼哭，可战胤偏挑此时带她来。

「将军好兴致，」她强压着颤音，「这竹影摇曳，倒似宫娥起舞。」

「既是舞，为何无人为她配乐？」战胤 abrupt 拉下她手中灯笼。火光摇晃间，竹叶的暗纹突兀地变成了刀光剑影。

三个时辰后，海彤跪在御书房门槛外。
太监总管递来的玉如意还带着余温，那是传召的信物。可她分明听见战胤方才低语：「今夜子时，慎远阁西南角。」

「娘娘，」总管俯身凑近，口中的麝香混着焦煳气，「皇爷昨夜梦见老佛爷驾临，特召娘娘解梦。」

烛光在殿内投出两道交错的影子。
海彤的影子纤细如柳，战胤的则如同踞天的黑豹。他们谈论着朝臣奏折上的字句，实则暗中拆解那些被蝇头小字遮掩的密诏。当说到川蜀灾情时，战胤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。

「你脉象浮散，」他搁下毛笔，「可曾见过太医院的四味汤？」

海彤抽回手，嘴角扬起甜笑：「娘娘福大命大，将军多虑了。」

夜深了。
慎远阁的月光像刀刃劈开竹林。海彤踩着青砖缝儿挪动，裙摆被露水洇湿一片。她听见战胤拨开竹叶的声响——沙——沙——
突然，整个竹林炸开喊杀声。

「叛军来袭！」

「duck down！」战胤将她搡进灌木丛。
刀光从头顶掠过，带着吃人的腥风。海彤死死咬住惊呼，直到舌根发麻。战胤背对着她，一只手掣刀如挽缰绳，一刀剁翻三名甲士。

血珠溅到她脸上时，她忽然想起战胤腰间那枚青铜虎符。那是禁军的调兵令牌，此刻正被叛军将领攥在血污的掌心。

「你为何出卖我？」海彤最后听见战胤低沉的笑。
「你我皆是棋子，」他说，「只是你爱看宫灯，我偏爱吃野味。」

但她说错了。

三个月后，当海彤跪在午门外领刑时，战胤正率军围城。
她望着头顶的红墙，忽然忆起战胤讲过的野味。他说山中狸猫偷食浆果时会呕吐七次，只有第八次才会香甜。

行刑刀落下前，她的嘴角沾着晨露似的笑。

故事仍在延续。
有人说，在破晓的护城河边，看见金甲将军对着水面发呆。
河面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青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