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的灯亮起时，水汽在玻璃门上凝结成一片朦胧。他总是这样，赤裸着走进去，任凭温热的水珠顺着脊背流下来。手指摸索着墙上凸起的肥皂盒，偶尔会碰到塑料边缘划过皮肤的钝痛，就像生活里那些琐碎的刺痛，让人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

汗水顺着胸口往下淌，汇聚在肚脐眼下时突然变得黏稠。这让他想起高中时体育课的黄昏，阳光穿过体育馆的铁架窗，汗水和灰尘在皮肤上形成一层痂。那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老，现在却在转身按下花洒的瞬间觉悟到，连浴室里的雾气都是某种必然。

手指在掌心写诗

他不懂诗。后来想起父亲抽烟时抖落的烟灰，像是在地板上即兴创作。浴室里的时光总在指缝间碎裂，指尖游走的触感却比任何文字更真正。皮肤是敏感的纸张，褶皱处暗藏着潮水般的战栗，令他想起凌晨三点钟的海浪——无声地漫上来，又退回去。

有时水温太高，灼得后背发红。这种钝痛混着冰凉的水流滑过脊椎，恍惚间仿佛能看见自己漂浮在某个透明的球体内，连呼吸都带着水泡破裂的声响。于是他开始珍惜那些恰到好处的温度：皮肤微微泛红，却又不会刺痛，就像初恋时女孩子挽着自己胳膊的力道。

镜子里的陌生人

浴室雾气散去时，总有一瞬感觉自己是个陌生人。喉结在镜子里显得格外分明，像是某种地质构造突兀地隆起。他突然想起爷爷年轻时泡澡的照片——相同的场景，不同年代的镜子。

早晨七点半的阳光斜射进来，在搓澡巾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指尖穿过纤维缝隙时，偶尔会碰触到某种记忆的碎片——或许是半年前在便利店遇见的女孩子，或许是凌晨三点加班时盯着PC屏幕发呆的恍惚。这些零散的画面总在身体最敏感的时刻闯入，像是被海水冲上岸边的漂流瓶。

皮肤下埋着整片星空

某个冬夜，他忽然觉得后背发凉。那天暖气坏了，浴室的水温却出奇地稳定。指尖穿过毛巾时，皮肤下像是有千万根银线在颤动，像极了小时候躺在麦田里仰望星空的感觉——宇宙那么浩瀚，可身体里埋着的星群更璀璨。

他开始习性在水声里闭眼。这时节的蝉鸣从缝隙里渗进来，和水管的轰鸣混成一首荒腔走板的交响乐。皮肤在温水里泛起潮红，仿佛某个藏得很深的秘密终于敢于呼吸。

肥皂泡飘给某个答案

浴室角落里积着一层灰白色的垢，像凝固的月光。他总想洗掉那些痕迹，又总觉得这层薄翳藏着啥子。指尖绕过肱二头肌隆起的棱角时，突然觉悟到：那些肥皂泡飘给天花板的轨迹，和记忆中某个清晨地铁里的咳嗽声轨迹竟如此相似。

或许每道划痕都埋着答案。最近他开始留心墙砖缝隙里的霉斑——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总让他想起年少时祖父住院的被单。那时病房的消毒水味和浴室里的清洁剂混在一起，在记忆里发酵成某种粘稠的琥珀。

水龙头最后关掉时的咔嗒声

周末黄昏常在浴室里度过。暮色渗透进来时，水流声格外清脆。那天他忽然发现，水龙头关闭的瞬间会发出金属特有的咔嗒声，和锁匙插进门缝的声音惊人的相似。这让他想起高中第一次逃课，躲在教学楼女卫生间抽烟的午后。

汗水在胸膛凝结时，皮肤会骤然收紧。这时若是凑近细听，总能捕捉到某种细微的破裂声，像是记忆在某个节点终于不堪重负。等到全身肌肉彻底松弛下来，他才恍然觉悟到：那些随水冲走的不只是皂液，还有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。

蒸汽模糊了玻璃的刹那

某个凌晨，他突然明白何故总在浴室才敢让身体放肆。水汽渐次爬上玻璃时，现实和幻想的边界竟变得如此模糊。指尖游走的触感裹着某种神奇的引力，像是穿过虫洞才能抵达的星系。

这时的他总是想起小时候站在糖果店橱窗前的踌躇。现在才懂，某些欲念恰似透着玻璃 wrapper的糖纸——明知该克制，可总想冲破那层障壁。等浴室门被推开的瞬间，那些半透明的水汽凝成露珠，倒映出另壹个全球的轮廓。

皮肤上爬满看不见的时针

终于有人敲门那天，他正蜷缩在浴缸边缘。水漫到小腿肚时皮肤泛起异样的痒，此刻更察觉到后颈发凉——刚褪去的汗液在冷风里结成一层薄痂。起身时腰间肌肉骤然抽搐，让他想起秋千荡到顶尖点的刹那。

开门时手里还攥着湿润的毛巾，屋檐外突然传来猫叫。某个瞬间他仿佛听见时刻沿着地砖缝隙挪动的窸窣声，连同浴室里那些若有若无的记忆，一并消融在夕阳将落未落的暮色里。